午後，白霧瀰漫長壽山，雲層裡悶雷隆隆，滂沱大雨嘩嘩下，一雙僧鞋不顧山路的顛簸，踏至山上深處的銘心齋。
銘心齋並沒有因為天色無光而亮起燈火，留丹僧人在外觀望一陣，握緊木傘，遮護好懷中襁褓，正要上前敲門時，屋內傳出幾語清脆：「雨大、進來。」
「善哉、多謝施主！」留丹僧人將傘丟在屋外，就衝進屋。
「說。」銘心齋的主人正閉目端坐冥想，任屋內昏暗，不點上燈火，也不上前招呼來者。
「打擾、施主久見了！貧道今日來此，其實是想……」留丹說著便將臂彎中的嬰孩遞放至齋主身前低案上。
「若嬰孩，吾不能養，請你另尋。」齋主並未睜眼便插口直言。
「昨日，寺門前擺一大籃子，僧徒拿回寺內，掀開布匹，才發現其中是嬰孩，內留字條，大抵說這孩子患有不能日曬之疾病，請托寺廟收留撫養。嬰孩太出奇的安靜乖巧，差點給直放去供桌上當素果供奉了。」
「你們收留便可，此事與吾無干。」
「雖有想過收他一同成為佛弟子，但寺內已收留許多孤兒。而貧道思及施主孤身隱居此地好些年，也許多一人陪伴也不是壞事。」
「多事！吾一人很好。」齋主蹙起蛾眉，轉身背對案上的嬰孩。
「施主既然夜不能視物，他恰好日不得出行。二者何不剛好相輔互助哉？」
「走。勿擾吾清靜。」齋主揮袖趕人走。
「施主能為其敘述晴日之美，而他則作為施主黝夜之眼。」留丹再次說服。
「吾厭多言，這是最後一字，走。」齋主略顯慍怒不耐。
「忻忻！就當是我拜託妳……」留丹低頭喚出齋主的舊稱。
「住口！不准你這樣稱吾！！！」齋主斥喝，轉頭睜眼怒瞪出聲的方位。
「嗚噎——哇啊啊——！」嬰孩似乎感受到怒氣而嚇得嚎啕大哭。
「啊……妳嚇著他了！」留丹僧人抱起嬰孩輕搖，一邊小聲哄拍著：「噢、乖、沒事、沒事、施主是對我生氣、不是對你噢……」
「噎嗚嗚……」嬰孩抽噎鼻子，哭聲漸緩。
「哼。」齋主點亮燭芯，此時可見她容貌清秀端莊，梳整的烏黑秀髮混著幾縷白絲，部分髮尾染著暗青色，一身潔雅青白衣裳。她瞅了眼那名給燭光照亮的嬰孩，生得白髮粉眸，她心想大概是因其不尋常的白髮加上先天隱疾而被遺棄吧、哼！托寺廟照顧只是藉口！留丹這爛好人！被棄置寺前的嬰兒都會收留，此回倒終於想到實在養不了而送來這裡。
「貧道多希望…」留丹看著在袈裟上的嬰孩又望向齋主：
「…施主能放下過去，再給自己一次信任人的機會。」
「閉嘴。」銘心齋主闔眼，她不想、也不願，再去沾染塵世中的人情俗事，惹得心煩、心痛。
「雨停時，你得走。」齋主看向窗外，無奈強烈雨勢沒有減弱的跡象。
嘩啦雨聲綿延至夜幕時分，案上一束微微搖曳的燭光，映著相對無語的二人，襁褓中的嬰孩已睡去。
「煩請施主先幫我抱一下……貧道拿個東西。」留丹將孩子遞予齋主，齋主直伸手接了。
「啊……東西在寺裡，得先行一步，回見了、施主。」僧人踏至門口。
「雨未停，要走，帶上他。」齋主絆住留丹，欲將嬰孩還給他。
「施主抱著不是挺好的？別擔心，貧道會不時過來幫忙妳照顧他。」
「休想！吾可不像你閒！」
「那施主先幫我抱他一晚就好。」
「一晚……」正當齋主盯著嬰孩安詳的睡顏，遲疑「一晚」似乎並無不妥時，僧人已經溜至齋外了。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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